作者:成雪峰
二十三年前的那场风,似乎还带着宁夏戈壁滩的沙砾气息,掠过时光印记,回到那片被骄阳烤得滚烫的靶场。记得2002年的春节过完后,我刚从师直侦察营仪侦连平职调整到该营所属武侦一连任政治指导员不久,连队就迎来了两件足以刻进师史的大事——迎接军委和总部首长视察,以及备战集团军侦察兵大比武,我和时任连长黄斌分了工,他攥紧比武的指挥棒,我握紧迎检的责任状,全连官兵像上了发条的钟表,每根发条都绷得紧紧的,一刻也不敢懈怠。
迎检工作在师首长、司令部直工科的关心支持下,经过全连官兵的共同努力,比较圆满顺利地画上了句号。在各级首长的肯定声还没在耳边散尽,集团军组织开展侦察兵大比武的战鼓已擂得震天响。四月的师部大礼堂,誓师动员大会的红旗映红了我们每个人的脸,“扛红旗、夺第一”的口号撞在梁柱上,又弹进我们每个侦察兵的心里。营长李勋炳在全营干部会上讲:“拿不下第一,咱们侦察营就别想抬起头!”从那天起,营区里就再也没了周末的概念。家在驻地的干部从没有离开过连队的铺盖卷,炊事班的炊烟比往常都要早升起一个钟头,器械场的单杠永远挂着磨破掌心的战士捕伏训练场的沙地上,凌乱的痕迹像一道道永不愈合的伤疤,永远也抹不平整。
四月底,摩托化纵队在尘土里长龙般蜿蜒,载着我们驶向位于宁夏青铜峡的师装甲团靶场。当车轮碾过黄河大桥时,我望着窗外掠过的戈壁,忽然想起出发前司务长闫飞塞给我的那包腌菜——他总说“指导员胃不好,戈壁滩的饭怕是不合口”。那时谁也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八个月,而闫飞和他的炊事班的烤土豆,会成为我往后八个多月野外驻训里最暖的慰藉。
五六月的青铜峡牛首山下,太阳像团烧红的烙铁,把戈壁滩烤得直冒烟。我估摸着晌午时的地表温度都能烫熟鸡蛋,我们趴在滚烫的沙砾上练战术作业,迷彩服被汗水泡透又被烈日晒干,盐渍在后背结出白花花的地图,结成能倒出汗水,喉咙干得像塞了团干草,端起搪瓷缸子灌凉水,都能听见水流过喉咙的“咕咚声在空荡的靶场回荡。有天正午,我刚从战术场上回来,司务长闫飞突然从炊事车后探出头,手里攥着个焦黑的土豆:“指导员,灶膛余火烤的,垫垫肚子。”土豆皮剥开来,金黄的瓤冒着热气,带着柴火的焦香,那是我在戈壁滩上吃过的最香的东西。后来,只要训练间隙连队炊事班总会在灶膛里埋几个土豆,焦皮裹着绵密的瓤,成了我对抗酷热与疲惫的秘密武器。
靶场边的山头,是那段日子里最让人望而生畏的存在。带队负责备战比武竞赛的副师长段庆华抓训练在全师甚至全集团军是出了名的严,50米距离手枪速射课目,谁要是不及格就得顶着烈日爬一次山头,我们当时叫“冲山头”。第一次模拟考核,我凭着在1999年科技大练兵时打下的射击底子,枪响靶落,5发子弹全中,算是侥幸过关。可后来训练标准一提再提,必须全中才算合格,我也有过几次“冲山头”的经历。印象中,那时背着枪往山顶冲,脚下的碎石烫得钻心,太阳晒得头皮发麻,爬到山顶时,迷彩服都能拧出水来,嗓子眼里冒着火,气都喘不过来。
有次冲完山头,大家坐在石头上喘气,段副师长走过来说:“你们现在觉得折腾?到了比武场,敌人可不会给你补考的机会。”那时,我心里憋着一股劲,只当首长说的是句训话,直到后来我站在领奖台上,才真正懂得了“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不是口号,是刻在靶场上的真理。
全营的训练像上了弦的箭。凌晨五点,戈壁滩还浸在凉雾里,战术场上已响起匍匐的沙沙声;正午日头最毒时,射击地线前的枪声此起彼伏;直到月亮挂上靶场边的唯一一颗老胡杨树,体能训练场的灯还亮着,负重越野的队伍踏碎夜色,脚步声时不时还惊起夜宿的鸟儿。李勋炳营长每天跟着队伍一起泡在靶场摸爬滚打,迷彩服后背的盐渍结了一层又一层,他总说:“侦察兵就得跟狼似的,饿了能啃石头,渴了能喝沙浆。”我们连的排长李小龙,为了练武装越野,脚掌上的茧子磨破了又长、长了又破;一班长张云松练400米障碍,硬是在靶场边的障碍桩上一个来回、一个来回跑,后来在比武竞赛中,愣是把400米障碍跑出了全集团军最快成绩。
七月的集团军比武场设在新成立不久的军区特种大队,考官大部分是集团军贺特种大队抽调的干部,比武的硝烟味里裹着紧张的空气。军官组十项全能考核,从手枪速射到武装越野,从地图标绘到战术作业,我像台高速运转的机器,把两个月戈壁滩上练出的本事全抖了出来。当最后一项战术想定作业完成时,我如释重负,营里给予我的厚望,算能交起差,原因是这样的,几位像我连连长黄斌、副连长刘建军,我营武侦二连副连长艾拥军等有实力拿奖的军事干部,因个别课目失误出现了零分,从而过早地退出了夺牌方阵,而至始至终未出现零分的我,自然而然大家给予了厚望,特别是师侦察科长李志新鼓励我要为全师争光添彩,如果拿了奖回到营区会为我请功。在休整等待出成绩的几天里,我们相互交流比武心得,也算是很难得的一次放松。
三天后,比武成绩揭晓,我们连拿了集团军侦察兵比武竞赛标兵连这块份量最重的牌子,我拿到了集团军侦察兵比武竞赛军官组十项全能第一名,连长黄斌、排长李小龙、班长张云松在单项课目上也摘了金,全连官兵热血沸腾。这是我军旅生涯中为数不多的参加的军级单位组织的比武竞赛,当然也大大改变了大家对政工干部只会做思想政治工作的偏见,这也为我后来调入师机关工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颁奖那天,当集团军首长把全能军官的证书和奖品递到我手里,沉甸甸的奖牌烫得我手心直发热。我望着台下全连官兵晒得黝黑的脸,忽然想起宁夏戈壁滩的骄阳,想起靶场边那座被我们踩烂了的山头,想起司务长闫飞递来的烤土豆,想起段副师长那句“敌人不会给你补考的机会那些难熬的日子,那些流在沙砾里的汗水,那些咬着牙爬上山顶的时刻忽然都有了意义。
如今,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8周年的军号又将吹响,我也早已脱下军装回到地方工作但每次想起这段最难熬最难忘的日子,手心似平还能摸到奖牌的温度,鼻尖还萦绕着烤土豆的焦香..……。青铜峡戈壁滩的风里,藏着我们这一代军人的青春——那是把“扛红旗、夺第一”刻进骨子里的倔强,是把“严”字烙在训练场上的较真,是一群穿着迷彩服的年轻人用最滚烫的热血,在戈壁滩上写下的誓言!
虽然岁月会老,但有些东西永远年轻。就像靶场上永不褪色的枪声,就像刻在骨子里的那句“首战用我,用我必胜”的誓言,成了流淌在我血脉里的底气、志气和骨气,陪着我一直锋的战士,也永远是一名退伍不退色的老兵!
(2025年7月27日写于天水,谨以此文怀念军旅岁月,纪念建军98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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